流年:各位网友,下午好!今天我们邀请的嘉宾是河南省胥敬祥案主诉检察官蒋汉生，蒋检察官现在已来到访谈现场,首先欢迎蒋检察官与正义网友打个招呼!06-17 13:05 

   蒋汉生:各位网友大家好，我是河南省检察院负责承办胥敬祥案件的主诉检察官蒋汉生，首先感谢正义网给我这个机会，也很感谢大家对胥敬祥案的关注。对于网上对于本案的一些疑问，尤其是胥敬祥究竟有罪无罪，以及本案的一些具体案情细节问题，我很愿意借此机会来作些解释和澄清。06-17 13:14 

   蒋汉生:胥敬祥是河南鹿邑县的农民，1991年春节过后，鹿邑县杨湖口乡连续发生了十几起蒙面歹徒趁夜深人静入室抢劫案，在当地闹得人心惶惶，周口地区公安处，鹿邑县公安局抽调了大批警力，排查线索，由于案件线索较为模糊，一直没有破案，1992年三月，有人发现胥敬祥穿的一件毛背心，系被害人家中被抢劫的一件物品，向鹿邑县公安局举报，县公安局立即抓捕了胥敬祥，几天后他供认，他与梁小龙及梁小龙带来的青龙，红龙，黑龙，共同参与了八次入室抢劫。县公安机关随即宣布系列抢劫案侦破，同年4月1号，胥被刑拘;4月13日被逮捕。1992年底，县公安机关在山东抓获了梁小龙，但梁矢口否认进行过抢劫，更否认认识青龙等人。但县公安机关还是将案子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鹿邑县检察院认为证据不足，5次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直到96年底本案经县检察院移送周口地区检察分院审查再一次退回补充侦查。这样，从1992年4月1号胥被刑事拘留直到96年底，案件也始终未能起诉。周口地区有关部门遂决定将此案降格处理下放审级，由县检察院起诉，县法院审理，按最高刑期量刑。1997年3月7日，胥被鹿邑县法院认定为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盗窃罪1年，合并执行16年。宣判后，胥没有上诉，被送往省监狱服刑。06-17 13:16 

   蒋汉生:1993年7月，有人举报鹿邑县公安局干警李传贵在审理胥敬祥案件过程中隐匿入室抢劫证据，存在徇私舞弊行为，鹿邑县检察院立案并逮捕李传贵。起诉后，一、二审法院认定无事实依据，判李无罪。直到1997年11月，搁置了两年的李传贵案又被提了起来，周口地区检察分院提请省检察院按照审判监督程序向省高级法院提起抗诉。06-17 13:31 

   蒋汉生:在省检察院审查李传贵案的同时，胥敬祥案也被再次提出来，省检察院通过反复做下级院的工作，复核了全部证据，审查结果表明，不但李传贵不存在徇私舞弊行为，胥敬祥案也存在着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问题。当年县法院认定胥敬祥所犯的8起蒙面入室抢劫案，其犯罪同伙、犯案凶器、赃物都不能确认，涉案被害人的陈述与被告人的供述没有一起能够相互印证,全案只有被告人的口供和部分仅能证明案发的证据。认定胥敬祥采取暴力拦路抢劫李某某，只有被害人自相矛盾的孤证；认定胥曾盗窃过生猪一头，除了被告人供述也无其它证据印证；认定胥盗窃价值100余元的厨房用品，事实不清，胥敬祥未上诉的原因,是受到了威胁,怕被整死在看守所,想到监狱里再通过申诉解决。经审查，全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省检察院遂指令周口市检察分院于2001年5月27日向周口市中级法院就此案做无罪抗诉，同年11月7日，周口市中级法院认为原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指令鹿邑县法院重新审理。2002年4月，鹿邑县法院作出维持原判的判决。被告人胥敬祥上诉，2003年3月25日，周口市中级人民法院以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维持原判，并将二审裁定交检察机关。06-17 13:41 

   蒋汉生:2003年5月12日，河南省检察院向省高级法院提出抗诉，2005年1月10日，省高院终审裁定认定胥敬祥犯抢劫罪、盗窃罪事实不清楚，撤销了一、二审的有罪判决和裁定，发回鹿邑县法院重审。而与此同时，省检察院也作出决定，由鹿邑县检察院对胥敬祥案作撤回起诉，对胥敬祥作不起诉处理决定。2005年3月15日，胥敬祥于16年刑期满前15天出狱（实际服刑13年，曾减刑），重获公民人身自由。06-17 13:46 

   蒋汉生:对于毛来源，并没有多种辩解，1997年底我在审查胥案时就在原来的审讯笔录中发现，1996年8月4号，胥案当时的承办人在对胥敬祥进行审讯时，胥就曾说过家里的旧衣服是从集市上买来的，这是卷内胥关于毛背心来源的唯一辩解。胥并说，以前问我时我就这样对办案人员讲，他们不写我也没办法。06-17 13:52 

   stars:能清楚地回复一下吗？06-17 13:54 

   蒋汉生:毛背心的确是本案的关键证据，胥敬祥是因为这件毛背心被抓捕的，但毛背心的来源问题在早前的办案中一直没有得到重视，1992年到1996年8月胥敬祥案整个侦查审查起诉和审判期间，当时的办案人员并没有去调查毛背心的来源。1996年8月4号，胥敬祥为自己做无罪辩解，讲家里的旧衣服是从集市上买来的，并提供了证明人胥X国，但是办案人员一直到1997年3月胥被判刑此事也无人调查。在省检察院调查胥X国时，胥X国证明了这个问题，这说明胥敬祥的交代是客观的。胥说清了来源，你们不去查，反而认定为犯罪所得是不符合事实的。我们认为，整个看来全案并没有证据证明，毛背心是胥敬祥抢劫或盗窃犯罪所得来。06-17 13:56 

   stars:噢，谢谢！06-17 14:04 

   蒋汉生: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关于胥敬祥过去自己所做的有罪供述，胥敬祥有两种说法，一个是当时被打的受不了，根据听到的群众议论当地发生的抢劫的事瞎编的；一个是公安人员写好笔录后，公安人员拉着他的手强行按了手印，但是胥当时没有签名。06-17 14:00 

   蒋汉生:关于这位网友提到的这些疑点，我在办案的当时也曾注意过，但是仅凭这些情况，就认定“侦察人员事前不知道”，是站不住脚的。从抢劫案发到胥被刑拘相距一年多时间，公安抽调了大批人员介入调查，怎么可能不知道被害人的小名？尤其是豫东农村，一般都是用小名来称呼人的。知道小名而不知大名，我在办案时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这位网友“侦查人员事先并不知道”的结论是如何得来的。至于胥交待说被抢人是毛千和毛千妻子，与田秀英当时的报案的对象、内容都不对应，如果侦察人员当时真不知毛千是谁，却在讯问当时不加追问，并且在长达一年另四个月的时间内也不调查，一心等着检察人员去求证，也是不符合事实和情理的。06-17 14:06 

   蒋汉生:关于袜子的问题，公安机关在1991年3月17号、30号、31号3次调查过田秀英，她当时并没有说500元钱塞在袜子里。1992年4月11号，胥敬祥交代从袜子里拿过钱，而田在93年8月27号又想起了500元放在了袜子里，这个说法是有的，真实性值得怀疑。同时应特别指出的是，在这次对胥的询问笔录中，胥并没有签名，很难讲他当时是不是被人拉着手按下的手印。06-17 14:10 

   蒋汉生:文中这段叙述与案件事实并不相符。我们从卷宗查明的情况是，侦查人员91年3、4月份曾5次到了案发地，并见到了李子云本人，问明了他的教师身份，对李的身体特征非常清楚。这篇文章说侦查机关是在胥供述事后才去实地勘查，是不符合事实的。06-17 14:12 

   蒋汉生:没有人否认抢劫案事实发生，我们作出不起诉决定，只是因为现有的证据不足，无法证明是胥敬祥所为。至于胥案中供证的不一，恰恰也说明了这一点，另外，胥案里也没有同伙、凶器、赃物等其它证据，所以我们不能仅凭单一的口供，就认定是胥敬祥作案。06-17 14:14 

   蒋汉生:我们并不否认在刑诉法修改前法律并不禁止进行证赃物品的直面辩认，但我们认为证赃物的直面辨认应该具有排他性，能客观真实的反映案件事实，才可以被认定为合法证据。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卷宗的反映，在当年从的胥敬祥家搜出的物品中，经被害人或报案人直面辨认的结果，是较为混乱的——有的没有被公安机关搜查扣压的物品，如两支原珠笔，被害人却直面辨认出来；有的报案时被害人根本未报被抢的物品，如三个手帕也被直面辨认出来。直面辩认出现这样可笑的情况，就很难讲它有多大的可信度了。另外，我们推翻这些物品证据的效力，还有一个程序上的原因，就是当年的那张搜查证上，被搜查人（胥敬祥妻子）的签名经法庭审理证实是伪造的，胥的妻子是文盲，而搜查证上胥妻子的签名明显是有硬笔书法功底人所写。搜查的程序有问题，搜查扣压取得的35件物品自然来源不合法。关于这篇网文提到另一个情况——胥敬祥和妻子不能说明毛巾、手帕、衣服、毛背心等物品的合法来源，或者说法上有矛盾——是没有依据的，我们审查时没有发现本案存在这种情况。况且，即便这样的事实存在，也不能就此推断这些物品是胥犯罪所得，而按照该文作者的观点，不能说明合法来源就等于胥是犯罪所得，明显属于主观推理、想象，是典型的有罪推定，并没有合法的证据。06-17 14:21 

   蒋汉生:根据我们的调查和本案卷宗的反映，文中所述的这两点均不属实，这是两个不同的事实。第一起抢劫李某某的事实，刚才已经说过，这里不再赘述。第二起抢劫张某家的事实，文中所说的张某在1991年7月8号报案时并没有讲出也没有认出蒙面人具体是谁。1992年4月，胥被捕后，到93年8月28日，张某的父亲突然说出张某当时讲的蒙面人就是胥敬祥，这种事后补充的证言未讲出依据，违反常理，我们认为不客观也不真实。06-17 14:25 

   蒋汉生:先纠正一个事实，卷宗显示胥的妻子张玉平92年的时候23岁，91年应是22岁，不是近30岁。而且，浅红色上衣也不一定就等于是少女装，而且即便是少女装，一个人家里有两件别样的衣服，也没有不正常地方。如果仅凭胥家有件没有人合穿的浅红少女装上衣，就认定胥敬祥抢劫犯罪，是不是太荒唐？这样的推理和疑问，也是主观上典型的有罪推定表现。06-17 14:27 

   蒋汉生:河南省检察机关对胥敬祥案件做出不起诉处理，是依照刑诉法和刑事诉讼规则进行的，这种处理是有法律依据的，有关这个问题的详细理由，建议大家读读2005年4月20日检察日报登载的中国政法大学宋英辉教授对这个案件的专题论述，我们完全同意，在这里不再重复。06-17 14:38 

   蒋汉生:这篇文章说胥敬祥承认了两起犯罪的事实，这不符合本案的事实。根据我们的调查，其中一起仅有被害人自相矛盾的孤证，属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既不能认定抢劫也不能认定招摇撞骗。第二起盗窃100余元厨房用品的问题，虽然胥敬祥本人也承认，但因其中有些事实依然不清楚，也不能认定，而且，100余元的额度，也不够定罪量刑的起点标准。关于仍有线索可查问题，面对一个连同案被告人是谁都不知道、明显的错案，在经过13年都无法查清、在被告人即将刑满出狱时再去补查，其结果只是将问题挂起来、事情拖下去，不符合有错及时纠正，公正效率的司法原则,同时也有损司法机关形象。06-17 14:37 

   蒋汉生:关于“公正审判的机会”问题，13年期间，三级法院审了5次，每次都是一个公正审判的机会，特别是当检察院发现是错案，启动审判监督程序做无罪抗诉后，更是应当引起法院的慎重对待，然而结果怎样？三级法院历时3年8个月，审了4次，怎么能说检察机关没有给公正审判的机会。对于ech的第二个问题，事实一旦查清依然需要重新追诉，这正是检察机关现在做存疑不起诉的理由，在没有确定是否需要重新追诉之前，最重要的是要把胥从16年冤狱里释放出来。06-17 14:34 

   蒋汉生:关于刑讯逼供问题，文章所说的事情与本案实际情况不符，从卷宗来看，胥早在一审判决前，就曾多次提到过被刑讯逼供的问题，在92年8月8号、93年1月3号、8月11号、94年5月18号、97年正月初一等对胥的讯问笔录和胥的自诉答辩书中，胥都说过自己被刑讯逼供。其中，97年正月初一胥的自述答辩书中还详细记载了他遭受刑讯逼供的经过。关于他展示受伤的脚踝，也并不是文章所说的获释前“从未向有关机关或人员提出过”，事实是，包括在法庭上，胥已多次向检察机关办案人员、法官展示了右脚被打坏，畸形的状况。目前，有关部门正在对胥案中可能存在的刑讯逼供问题进行调查。如经查实，一定会依照法律规定处理。06-17 14:46 

   蒋汉生:第一，我会坚持正确的意见，想法儿说服领导，但是也要服从领导。第二，既然是错判，我就坚持到底，走不通了再想别的办法。第三，对于抗诉，我追求的是正确率。06-17 14:57 

   蒋汉生:在办案工作上，我很愿意面对各种疑问进行讨论交流。比如我们今天讨论中所谈到的网上流传的《胥真的无罪吗》一文，我就很乐意与作者来面对面探讨。我总体上认为这篇文章中的陈述多数不符合事实，与我们查证的案件事实有很大出入，带有明显的有罪推定倾向。同时我认为，本文作者作为知情人，如果确有充分证据证明胥构成犯罪，并十分关注本案的正确处理的话，完全可以通过法律程序或其它渠道来解决，也可以向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反映，也可以直接找我本人交流，共同提高执法水平。采取匿名方式，在网上散发不负责任的意见，我个人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妥当的。我认为，我们在反思胥敬祥错案时，重要的是如何防止此类错案再次发生，这才是我们每个司法工作者所应追求的目标。06-17 14:53 

   蒋汉生:胥敬祥案件和以前报道的佘祥林等错案不一样，佘案等等错案都属于因发现了真凶，从而洗清被告人冤屈，属于实体正义的体现，而胥敬祥案件是属于存疑无罪的案件，是因为证据不足而认定无罪的案件，属于程序正义的体现，因此才会引起了大家特别的关注，程序正义、无罪推定、疑案从无这些理念到今天也没有为公众所完全接受，所以这个案引发一些争论也是正常的。在我看来，社会上有人对本案提出的质疑，说明了这个案件的证据还存在着疑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值得研究，从这个意义上讲，本案的纠正说明了检察机关在办案执法理念上进步，显示了我国法治的进步。06-17 14:52 

   蒋汉生:据我所知，胥正通过律师准备近期提出国家赔偿，具体数额还没有确定。06-17 14:54 

   蒋汉生:办理这个案件有我个人的贡献更多的是组织的功劳。我个人缺点和毛病很多，但是正确的我会坚持。06-17 14:59